Ash

某 个 和 平 的 夜 晚

Kissing Fire



吻火

 

 

Alec来找我时大约是四点半。我正跪在地板上折衣服。他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欣赏猛男当场收拾行李的画面,而且挂着一幅他典型的看了叫人生厌的表情。对比可知,他穿着一件墨蓝色的衬衫,领子和袖口笔挺,丝绸领带被他塞进第四个扣眼的空隙里,而我裸着汗淋淋的上半身,狼狈不堪地试图把胀鼓鼓的行李箱合上。这对我而言真是十分不公平。“来,”我指着他的鼻尖,决定要指使他做点事情,“别光坐着。”

 

Alec不乐意地蹭过来,坐在行李箱盖上好让我把它们压合在一起。他继续在手机上打游戏,直到我挥手让他快滚。然而这小恶魔不动如山,我只好像我们从前玩闹那样,双手绕过他的大腿把他整个人举起来扔到床上。他尖叫着弹起来,双手还紧紧握着手机,过程中眼睛没有哪怕离开过屏幕一秒。青春期的Alec还在长身体,幸亏我一直保持着健康的生活习惯而不是像他那样在披萨外卖和英式食物中过活,我还算是不费劲地把他抱了起来。

 

“你的床好硬!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Alec揉着屁股惊叫,“妈妈!她怎么这样恶毒,让你来上这所鬼学校?”

“回你的贵族监狱呆着吧。”我毫不客气地说。看着那件四千块的范思哲衬衫在我的床上滚成皱皱的一团真是一种愉悦,尤其是里面包裹着的那位被硬邦邦的床板硌得吱哇乱叫的大场面更叫我开心。于是我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他很快扶着那把小细腰摇摇摆摆地坐起来,半边脸颊上还泛着可爱的红晕。

 

“说实话,你们这寝室,我踏进来是一种勇气。”他吞咽了一下,“闻起来真他妈像野人谷。”

“那我呢?”我干脆地凑过去。果然,Alec厌恶地向后跳开,生怕我动他一根头发。从十六七岁开始,他每天都会打不同的香水,我被训练得几乎都能勉强分辨出来他身上不同的香气了。Stevenoo,他的狐朋狗友之一甚至扬言他推算出了Alec身上香水味变化的循环周期。

 

“好吧,你真会讨人欢心。”我假装失落。我知道我演技好极了。通常这招能骗几个又傻又自以为是的女的,比如咖啡馆的服务员,返校季的学妹一类。但骗不了Alec。他和我一样聪明。

“你在干嘛,别那样看我。”他果然咯咯地笑起来,“这招只适合对付没长脑子的蠢女人。”他完全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感到一阵恐慌。

几乎是一秒内他的脸沉了下来:“你犹豫是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你和她们都搞过了!我知道!我就知道,他们说你在和三个女生同时交往,那些个劣等……我就不应该让你……Brian你该死……”

 

我一下捂住他的嘴,他只能愤怒地用他难懂的上流英语辱骂我,同时试图咬我的手。

他稍微消停了一下,依旧瞪着我。Alec总是学不会,我惋惜地想。那些良好的教育但恶劣的习惯。十几年的优渥生活。英国上流社会。纵容娇惯。这些因素足以让他成为一个标准的后大英帝国的年轻勋爵。Alec十四岁的时候就学习法语和拉丁语,和政客、律师、大法官、银行家等老东西的子女打交道,他爹娘的铁血手腕遍布全国。然而,架不住他天天逃课和威胁要自杀一类的理由,Alec的可怜双亲只好将他强制送进贵族学校。然而这不能阻挡他,实际上,没有什么可以。

 

Alec开始撒娇,用他漂亮的大眼睛微微向上翻着看我,用他少年的清亮嗓音哼哼唧唧。这是他的一个通病——总是说不过我就开始耍无赖。我叹了口气,松开手。

“你怎么不学学说话的艺术,Alec。”我说。他马上开始嘲笑我的口音。

我觉得我的行为就像重复着冲上去把脸伸到他金贵的手上挨打。我真他妈是一个大傻瓜。

他似乎有点抱歉,挠挠头发,把我的衬衫塞到我手里示意我赶紧穿上。

“照我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就可以冲进日本送水工主题的A//V和女主角干一场。”他说,他妈的,天知道他整天都跟着那些无赖看些什么。

 

我看着那件衬衫,警惕地。说实话我不应该感动的,因为我都做好了面对他突然把衬衫抢回来或者将它扔到我脸上等可能举动的准备。但是,好吧,这次Alec没有。一般他累的时候才这样,我能在他的恶作剧暂停时间喘口气。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偷瞄他。我看见那张白皙的脸一瞬间变得有点红,眼珠子乱转,但是——还算得上很英俊。Alec是个小朋友嘛,没理由不能可爱一点。他站在我面前,比我低了一个头,重心在脚尖和脚跟上来回交替,整个人不安分地晃来晃去。

我教训他:“少看些不健康的光碟。”我知道他不会听。

 

我们下楼时电梯坏掉了,但Alec上来时一定是坐电梯的,否则他不可能浑身一滴汗也没有。按他的德性,若是要徒步爬八楼,他宁愿不来见我。于是我只好拎着巨大的行李箱一步一步地蹭下楼梯,Alec双手插在口袋里跟在我后面走。男生宿舍的电梯时常罢工,早就是不稀罕的事儿了。我在五楼楼梯间停下来喘口气,Alec一下子撞在我的背上。

“哎呦。”他小声地叫道,揉着鼻子。我回头看他。灯光不好,暮色重了,他的脸颊在昏暗的日落里有一种诡谲的美感。黄昏的时候风很大,把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Alec的发质很蓬松,不用点发胶就制服不了。他原地踢踢踏踏,低着脑袋,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想起来他以前在作文里写“有你之境,皆是天堂。”这类句子,被我嘲笑了好一阵。我记得他用法语写华丽的文章:“梦境在白日总是炎热而漫长。当我吹口哨的时候,我感觉像在亲吻火。黄昏让我感到柔软而困倦。远山笼罩在夕烧与云霞中,然后我看见了火光,我看见了她。”实际上哪里有她,十六七岁的Alec带女孩子回去过夜,他的老娘表面波澜不惊,实际上在那个姑娘和Alec进了同一间房后兴奋得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半宿。他们什么都没干。Alec在那时起就是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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